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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还来一个!

    江月儿险些被气炸!她虽长得圆润了些,可是唇红齿白,又爱笑又活泼,活脱脱年画里跳出来的胖娃娃。又因她性子一向好,不管大人还是小孩,谁不喜欢她?长这么大,除开杜衍骂她的那一回外,她从没被人如此嫌弃过。

    因此,她一着急,反而结巴起来:“你你你——”

    看见她这样,严大郎严二郎拍手大笑:“哈哈哈哈,胖妞脸红了!”

    “胖妞的脸变红鸡蛋啦!”

    有他们两个起头,几个不知事的小娃也跟着嘻嘻哈哈哄笑起来。

    江月儿眼泪都快气下来了:怎么会有这么坏,这么讨厌的人!

    她啊啊大叫着,眼泪即将夺眶——

    “你们两个绿螳螂,也好意思说别人胖!”

    却是杜衍不知何时踏前一步,半挡住江月儿,冷笑着说了一句话,令众人的嘻笑声一静。

    但紧接着,小娃们看看严氏兄弟,又“哄”地大笑起来。

    这回的笑声可比刚刚笑江月儿大声多了:若说叫江月儿“胖妞”,小娃们只是嘴上起哄,心里自有论断,可杜衍的比喻就太妙了!

    一群小娃中,就严氏兄弟两个今天穿了一身极鲜亮的油绿色小团花锦锻衣裳。那衣裳细长两条袖子,做得太过合身,正裹在兄弟俩四条小胳膊上,可不就是活脱儿两只细手长脚的绿螳螂?

    严大郎涨红了脸,当即大怒:“喂!丑八怪,你说谁呢?”

    严二郎气势汹汹地跟上:“说谁呢!”

    杜衍气定神闲,他不像江月儿,被人叫声“丑八怪”又不会掉一块肉。一句话找补回来后,也不与严氏兄弟口角争锋,只斜眼将他两个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撇过头去,一副“尔等蠢蠹,不屑与之为伍”的模样。

    这不说话,比说话更气人!

    严大郎“啊”地大叫一声:“揍他!”当先扑上去,一拳捣向杜衍的鼻子!

    围观的孩子们一哄而散:“打架了!打架了!”

    江月儿被杜衍眼疾手快地推开,他自己不退反进,一歪头轻松躲开那一拳。忽而身上一重,却是严二郎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冲严大郎叫道:“大哥快打他!”

    严氏兄弟二人在家里家外称王称霸,一向配合默契。严二郎话音未落,严大郎第二拳已到了杜衍的面门!

    这一下杜衍下盘被拖住,可再没地方闪躲了!

    弟弟要被打了!

    江月儿站在一边急得六神无主,忽然想起先头她对弟弟说过,以后她当姐姐,绝不欺负他,也不绝叫人把他欺负了的话。

    言犹在耳,如今弟弟就要在她面前被人揍,那怎么能成?

    这样一想,江月儿立时生出了无穷的勇气,她举起一直没撒手的大海碗冲上去,瞅准严大郎的后脑勺就是哐叽一下!

    严大郎但觉脑袋一晕,眼前一阵金光闪烁,待到醒过神来,他已经躺在地上,身上像被压上了千斤秤砣一样,动弹不得。

    那个长得像福娃娃一样的胖妞就坐在他肚子上,张大嘴,哇哇哭着直叫娘,又把两条胳膊舞得像水火棍似的,噼哩啪啦一阵乱打,险些把他再抽晕一回!

    严大郎:“……”被打的是他,他才是该哭的那个好吧!

    桂子刚刚飘香,天气刚凉上一些,杜氏不顾孩子们的吵吵,张罗着撤了床上的席子,与阿青拉了绳子,将要用的被卧取出来晾晒。

    洗漱完毕,江月儿就跟往常一样,端了小杌子站在葡萄架下,踮着脚尖,仰了脸去数她的葡萄。

    阿青便与江月儿笑道:“要是今年这葡萄熟不了,可就枉费咱们月姐儿这每日的痴心啦。”

    杜氏也笑:“这馋相幸亏是在咱们家院子,要叫外人看去了,怕是一串葡萄就被拐走了。”

    “我才不会被拐走。”江月儿奶声奶气反驳一句,忽然跳下凳子跑进屋,欢天喜地地叫:“阿爹,阿爹!”

    阿青跟杜氏挤挤眼:“怕是葡萄熟了,月姐儿请帮工去啦。”

    杜氏掩嘴一笑:“再不熟,她得把床搬出来跟这一嘟噜葡萄睡了。”

    果然,江栋外衫都没穿,从屋里拿了剪刀给女儿找葡萄:“在哪呢?”老半天找到一个半青不紫的,塞进女儿嘴里:“甜不甜?”

    江月儿脸都皱成了一团,含着剩下的半颗葡萄却答得脆响:“甜!”

    江栋哈哈一笑,将藤上几颗半青带紫的葡萄全剪下来:“那都吃了,让你好好甜甜嘴。”

    江月儿抓着满手的葡萄,吃也不是,丢也不是,好不为难。

    江栋又笑她一回,揉揉她的小鬏鬏,回屋穿了衣裳,与杜氏说一声:“我上衙去了。”

    出门时还问一句:“月丫儿今日不送阿爹啦?”

    江月儿背对她爹,挥两下小铲子算是告别:“阿爹早些回来,我还忙着,就不送阿爹了。”

    因这几日严家老爷带着儿子去了临安,预备在那过中秋,江栋也就不用出门时捎带儿女们一程去严家,只好酸酸说句“小没良心的”,自己拎着画筒出了门。

    天气一转凉,江栋的船就没那么有吸引力了。江月儿每天虽仍起得早,但大多数时间都在自家附近转悠,跟附近街坊的小娃们一道玩。

    杜氏的被卧晒得差不多了,院子里的江月儿果真不见了踪影。

    杜氏扬声叫了一声,听白婆道:“月姐儿出门往西头去了,娘子不必担心,她没走远。我就在门口看着,丢不了的。”

    这附近不临街,里里外外都是老街坊们,里弄里时常有孩子们跑来跑去,杜氏在安全上还是放心的。嘀咕一句:“整天不着家,也不知在忙什么。”揉着肩往织房去了。

    因为江栋数月前的开导,加上杜氏不是那一言一行都要给孩子安排妥当的母亲,只要江月儿按时按量完成课业,她就不会管束太多。

    再说江月儿,一出门就有个豁了牙的女娃问她:“月丫儿,你家葡萄熟了?”

    她是江家东邻王家的女儿,叫王二丫,想来今早江月儿在院子里说的话被她听了去。

    江月儿便把兜兜里的葡萄给她两个:“熟了,你尝尝。”

    王二丫喜得露出了豁牙,她吮着葡萄里的汁水,也不觉得酸,又问:“衍哥儿今天怎么没跟你一块出来?”

    江月儿放下小桶揉揉手臂,不高兴道:“你干嘛老问他?”因为近来老是被阿敬那坏蛋嘲笑自己把梦里的事当真,她又气得好几天没理他了。

    王二丫脸有点红,道:“我哪有老问他?你们不是总在一块儿吗?”

    江月儿放下小桶,往墙角浇了一瓢水,道:“别管他啦,二丫,你帮我浇浇水。”

    王二丫便问道:“对啦,你这些天干嘛总绕着刘顺家浇水?也亏得刘顺不在家,不然他早拿大棒槌撵你了。”

    江月儿反驳道:“谁说我只给刘顺家浇了?我还给余奶奶家,洪大婶洪二婶家……”她扳着手指头数了七八户人家,道:“我给他们都浇了。你要是不想浇,就让开些,别弄湿你裙子了。”

    说来也巧,江月儿说着话一分神,一瓢水便歪了一半,有几滴正巧溅到王二丫桃红色的新裙子上,她抱怨道:“你把我裙子弄湿了,真讨厌。”一跺脚跑了。

    江月儿站直身子捶捶腰,提起空桶,对着还剩一大半的围墙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她做了那个走火的梦后,匆忙跑上楼同阿爹阿娘和阿敬讲了。阿敬就不提了,阿爹阿娘开始还紧张了两天,但没发现有什么事发生,就放松了下来,还糊弄她,说她只是做了个梦,还逼她喝了好几天的苦药汤子,说是给她安神用。

    可做梦和梦见那样的事那是不同的!

    江月儿说不出不同在哪,可她就是知道,刘顺家一定会走火!而且那火还特别大!

    将近一月过去,江月儿记不得梦里诸多细节,可那映红了的半个天,还有洪大婶瘫在门口哭喊洪小宝的样子她是绝不可能忘的。

    江月儿也有自己的倔脾气:阿爹阿娘不帮她,阿敬笑话她,她就一个人来!

    只是不知道刘顺家在哪一天失火,江月儿只好每天提着阿爹专意给她做的小桶到刘家还有记忆中都遭了火的街坊家转一圈,就打算有火灭火,没火浇水这么过了。

    吭哧吭哧浇完一大圈,江月儿拎着桶回了家。

    白婆在厨房门口笑眯眯地招呼她:“月姐儿,婆婆新做的枣泥糕,给你一块儿,来帮我尝尝味儿怎么样。”

    “唉,就来。”江月儿乐颠颠地丢了桶钻进厨房。

    就在婆孙二人在厨房欢快偷吃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打开刘家大门,望着久违的家露出了笑容:“终于回来了!”

    有行人跟他打招呼:“顺子,你回来啦?”

    刘顺拢拢肩上的包裹,冷淡地咧了下嘴:“是啊,回来了。”

    “你这些日子都哪去了啊?”

    回答他的,是对方“砰”的关门声。

    那人呸地吐了口唾沫,脸色铁青:“横什么横!当谁不知道你的底细,就知道你不敢说!肯定又去哪偷鸡摸狗去了!”

    一墙之隔,刘顺四下检查一番,把里屋的门闩好,才解开那个不离身的包袱,摸着两个雪白的大银锭,脸上是梦幻般的笑容:“发达了,这下可真的发达了。”

    江月儿是个不太聪明的小姑娘,但那是因为她有个特别聪明的弟弟比着,才叫人一眼看不到她。

    现在弟弟不在身边,便立时显出了她与一般孩子的不同。

    她一把按住要跳起来制止严家兄弟的孟柱子,还捂住了他的嘴。

    等两人走出一段距离,江月儿才放开他,听孟柱子不解地问道:“月妹妹,你干嘛不让我拦住他们?衍哥儿多爱干净的人哪,万一叫他们推——”

    江月儿紧抿着唇,严家兄弟那几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严小二根本不知道杜衍屁股上有没有长胎记!他骗了她!

    孟柱子望着江月儿的神色,不觉住了嘴:“月妹妹,你怎么了?”

    怎么了?!

    严小二那大笨蛋不止骗了她,还把事情说给了严大郎听!就该知道他一点也靠不住!

    此时的她,还没想到杜衍在其中的作用。

    因为,光是发现这个,就足够让她愤怒了。

    敢情她这么多天都叫阿敬管着,给他斟茶倒水,铺纸磨墨,全是白做的!

    江月儿眼睛直勾勾盯着站在岸边的杜衍:所以,阿敬明明知道严小二没看到他的胎记,还拿着她这点短那样欺负她!

    江月儿咬着唇,直到看见站在岸边的杜衍“扑嗵”一声掉进池子里,她眼睛里一直转个不停的泪珠也砸了下来。

    太气人!太气人了!

    孟柱子跳了起来:“不好,衍哥儿真叫他们推下去了!快来人哪!衍哥儿落水了!”

    孟柱子大叫着就要跑过去,衣角被轻轻拽住,江月儿使劲一抹眼泪:“孟大哥,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一炷香后,孟家

    “在尾巴骨下面,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是个红色的。”孟柱子先出了房门,与江月儿小声道。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杜衍穿着孟柱子的衣裳,有点不自在:“我们先回去吧。”孟柱子比他高比他壮,他套着这身肥大的麻布短衫,很是难为情的样子。

    孟柱子瞅瞅江月儿,即便是像他这样的老实人也觉出了不对,把留他们用饭的话咽了下去。

    严家那两个也不大高兴:白忙活这一场,连根毛都没看到!还被杜燕子在荷塘里下阴手踹了两脚,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因此,杜衍一说要走,严二郎立刻嚷嚷道:“大哥,我们也快点回去吧,采莲子一点也不好玩。”还问江月儿:“你说是吧?月妹妹?”

    阿青张手护着两个孩子,对这两个害自家小郎跌下池塘的坏孩子没有一点好感:“月姐儿别跟他们说话!来,阿青抱你走。”

    江月儿却牢牢抱着自己的小瓷缸,低着头,一语不发。

    几个孩子都以为她在生气,严二郎吐吐舌头,怕江月儿找他算帐,喊一声“月妹妹,我明儿个去找你玩。”拽着他哥赶紧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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