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是在大一时复籍的,到大二期中阶段的这一年半间,K都是独自谋生的。但看得出来,这种持续的过度劳累渐渐对他的身体和精神都产生了负面的影响。当然,是否要离开养父母家也令他烦恼不已。这段时间他变得伤感,有时会说自己独自背负了世间的一切不幸。一旦你否定了K的这种说法,他就会立即神情激动,焦躁不安。好像前途中那些光明之境,已经渐渐地从自己的视线中悠然远去。求学伊始,人们都会雄心勃勃,希望能登上高峰。过了一两年,快到毕业的时候,便会觉得原本疾速前行的脚步变得迟滞起来。这时大半的人都会产生失望的感觉,这本是人之常情。K也经历着同样的转变,而他的焦虑比普通人来得更加猛烈。我最终认为目前最重要的是,让他的精神稳定下来。
我劝他停止那些多余的工作,多出去休闲一下,让身体放松,以便能实现将来更远大的理想。由于K的性格比较倔强,我早预料到他不会轻易听从我的劝告。可跟他说的时候,比预想的情况更糟糕。我是束手无策了。K宣称自己的目的不在学问,而在于通过学习培养自己的意志力,使自己成为坚强的人。他这样思考的结果就是希望自己尽量处于逆境之中。这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其结果,他的意志非但没有在逆境中得到增强,反而患了神经衰弱的毛病。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做出深有同感的样子,并向他表示,自己也正以这种精神推进着人生(而我说的这些也不算虚言,在听了K的理论后,我开始渐渐对这种理论表现出兴趣,也证明K的理论自有其道理)。最后,我建议K和自己住在一起,共同攀登人生的巅峰。为了说服这个吃软不吃硬的K,我竟然跪在他面前。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到我的住所。
二十三
我的房间中附带了一间有四张榻榻米大小的隔间。进门后如果要进到我的房间,必须通过这间隔间。从实用角度看,这个隔间确是极为不便。我将K安置在了那里。最初,我本想在八张榻榻米的主房中并排放上两张书桌,把隔间作为公共区域。可K表示希望独自学习,就是小点儿也没关系,于是选择了那个隔间。
先前与你说过,夫人一开始不赞成这样做的。如果开旅店的话,两个房客要比一个房客好,三个人入住又比两个人赚得更多。可这不是旅店,还是尽量不要来的好。我表示对方绝不是事多麻烦的人。可夫人觉得虽然不会添麻烦,但让脾气和禀性并不了解的人住进来自己还是不愿意。我反问夫人当初我住进来的时候不也是给您添了麻烦吗。夫人却解释一开始就已经了解我的禀性。我苦笑了。随后,夫人又换了个理由,说带这样的人进来,会对我不利。当我询问为什么时,夫人却苦笑了起来。
说实话,我并没有必要硬拉K过来一起住。可如果我按月将生活费以现金的形式摆在K的面前,K一定会有些犹豫。他就是独立意识非常强的男人。鉴于此,我只得将K拉来与我同住,背着他付给夫人两个人的伙食费。虽然这样做,可我并不想向夫人说明K在经济方面的问题。
我只是说了些关于K健康方面的情况。说如果再让他一个人生活下去,就会变得更加乖戾。然后,又说了K与养父母家闹翻,与本家决裂之类的事情。我告诉夫人,自己现在就像抱着一个快要淹死的人,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对方,也请夫人和小姐给予他更多的温暖。在我的劝说下,夫人渐渐同意了这件事。可K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倒觉得挺满意。看着K优哉游哉地搬了进来,我也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迎接他。
夫人和小姐都态度亲切地帮着整理行李,忙前忙后。我心里着实高兴,觉得这一切都出于对我的好意,而K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忧郁阴沉之色。
我问起K对这个新住所的态度,他只说了句不坏。若让我来说,就不止不坏了。他原来的住所是个朝北的肮脏房间。室内潮湿阴暗,气味混浊。吃的饭也和住的房子一样不堪。他搬到我这里,简直可以说是“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可在他脸上却不见这种改天换地的喜悦之情。这一方面由于他极强的自尊心,另一方面也由于他的宗教思想。K从小便受佛教教义的熏陶,认为生活上的奢侈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他勉勉强强地读过一些过往高僧大德的传记,养成了一种动不动就要将肉体与精神相分离的毛病。也许在他心中,会有“鞭挞肉体即可高尚情操”之类的思想。
我尽量顺着K的意志,就像将冰块放到向阳的地方使其融化一般。我想,如果这冰块可化为温水的话,即是其自我意识觉醒之日了。
二十四
我自己就是在夫人这般照顾下,才慢慢舒展起来的。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希望能在K身上重演一次。鉴于和K有着长期交往的经历,我明白我们二人的性格迥然不同。不过,正如我的神经在进入这个家庭后平复了一些那样,在这里住下的K,也会渐渐地舒缓下来吧。
K的意志要比我坚强很多。学习也比我倍加努力。他的天资也要高于我。暂且不提我们专业不同的情况,就是在初中高中同一年级时,K的成绩也常常居于上位。我甚至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赶不上他。当我强行将K拉来与自己同住时,我还是相信自己比他更明事理。如果让我说,K并不了解克制与忍耐的区别。请注意,以下是我特意为你附加的解释。就我们的能力而言,精神也好,肉体也好,在受到外部刺激的情况下,会出现积极的发展和消极的破坏两种情况。两者的“壮大”都需要刺激的加强。因此一旦稍有疏忽,就会误入危险的境地。令人担心的是,当“坏”的情况发生时,别说自己,就连旁人都可能不会有丝毫觉察。据医生所言,人的胃是最难伺候的。如若总是喝粥,胃就会渐渐失去消化坚硬食物的能力。医生会建议你吃些别的以激发胃的动力。可我觉得,这不仅仅是指的习惯这一问题,也包含随着刺激的逐渐增加,营养机能也会随之相应增强。如果反过来说,如果胃的动力渐渐弱化下去,最终的结果想必显而易见。虽然作为男人,K要比我更有雄性壮志,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情况。只是一味地认为只要能适应困难,习惯困难,最终困难便无逞恶之力。他似乎确信:反复经受苦难,苦难就会变成功德,并且迟早会拥有将苦难视为浮云的能力。
我在规劝K的时候,总想针对这点跟他说清楚。可一旦这样做无疑会遭到他的反对,并会搬出古人的例子来压我。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明确地告诉K,他和那些古人的不同,如果当时K肯承认这点倒也罢了。可是以他的性格,如果自己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一定会一路走下去,并将自己的语言付之于行动。他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又是个伟大的男人。他在毁灭自己的同时前进着。如果仅看结果,他的伟大只不过来源于对自己的毁灭。但尽管如此,他也不是个凡夫俗子。我深知他的这种禀性,所以对此沉默。而且,在我看来,他似乎患有或轻或重的神经衰弱——我之前也向你提过此事。就算我说服了他,也必定会激起他心中的暗潮汹涌。我虽然不害怕与他争吵,可一旦想到我曾经深入骨髓的孤独感时,我就不忍让这位好友遭受同样的痛苦。我更不愿意将他推向更为孤独的深渊。所以在将他引入我的住所后,我没有对他提出任何批评的话语,只是静静地观察着新环境对他的影响。
二十五
我在背地里拜托夫人和小姐尽量多和K说说话。我确信K现在的这种状态正是由于以前无言的生活造成的——正如许久不用的铁器会生锈,他的心也已经锈迹斑斑了。
夫人笑着说K是个不容易对话的人。小姐还特意举了一些例子进行说明。比如某次小姐问K火盆里是否有火,K回答说没有。可当小姐表示要添火时,K又拒绝了。问他不会太冷吗?他只是说冷也不用,然后便一言不发了。我也只能苦笑,又因为过意不去,所以想说些什么把这尴尬的场面应付过去。现在已是春天,确实不必非要生火了。可想想K的态度,人家说他不容易对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于是,我尽量以自己为中心,希望两位女士能多多与K联系。在我和K说话的时候,也会将她们请过来。而我在和两位女士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也会把K拉进来。总之,我用尽一切办法制造K与她们接近的机会。当然,K对此有些反感。有时他会中途忽然起身离开,又有时怎么招呼他都不会出现。K向我抱怨这样闲聊有什么意思。而我只是笑笑,心里明白K一定又因此轻视我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可能真应该被轻视。可以说,他的眼光要比我高远许多。我对此并不否认。可如果只是眼光高,而不能有相应本领的话,到头来也只是镜花水月。我觉得现阶段使他回归正常是最重要的。我发现即使他心怀大志,可如果本身没有变得伟大,一切都谈不上了。我使他回归正常的第一个方法,就是让他与异性相处。在他将身体浸入这样的气氛之后,再试着更新他那已经生锈的血液。
我的尝试逐渐获得了成功。虽然最初这种融合看起来比较勉强,可慢慢地,便融为了一体。他也一步步发现自己身外世界的精彩。一日,他竟对我说,女人不应该受到如此轻视。一开始,K要求女人也具有与自己同样的学识。如果达不到,他便立刻生出轻视之心。他以前将男女视为同一种生物,不明白对不同性别要区分对待的道理。我曾对他说过,如果总是我们两个大男人这样交流下去,我们的人生只能像现在这样延伸下去罢了。他同意我的看法。那段时间,我由于痴迷于对小姐的感情,不自觉地说出这样的话。可对K,我却从未说起自己的这段情感。
K的内心一直深陷于书本的城墙之中,如今这座城墙在我眼前渐渐消融,对我来说真是愉快之至。由于我最初的目的就是摧毁这座城墙,现在伴随着这份成功,我的喜悦感极为强烈。我没有对K本人说起过这件事,而对夫人与小姐倾诉时,她们都显现出满意的神情。
二十六
K与我虽然在同系,可我们的专业不同,离家和回家的时间也自然有早有晚。如果我先回来,便会穿过他的隔间回到自己的位置。若晚回来,便会先和K简单地打个招呼,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每当这时,K总会将目光移开书本,朝开门进入的我看上一眼。回上一句:“刚回来吗?”我有时会点点头,有时会“嗯”一声便走过去。
一天,我去神田办事,回来要比平时晚了许多。我跨步走到门前,“哗”的一下将格子门打开。这时,我听见了小姐的声音,是从K的房间传出的。这座宅院,进了大门一直走就是茶室还有隔壁小姐的房间,向左转,就是K和我的房间。由于是这种结构,无论是谁在哪儿发出的声响,已经住久的我马上就会知道。我迅速关上格子门。而小姐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在我脱鞋的当儿——那时我为了追时髦穿上了费力的系带鞋——就在我解鞋带的时候,K的房间中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感到奇怪,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但当我要像往常那样打开房门,准备穿过K的隔间时,却发现他们二人端坐于此。K像往常那样说了声“回来了啊”。坐在一旁的小姐也打了句招呼。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吧,总感觉小姐的这句问候听起来有些生硬,声音有些走样。我向小姐询问夫人的去向。我这个问题并无什么实质的意义,只是觉得家里要比平时更安静些罢了。
夫人果然没在家,女佣也随她一起出去了。这样说来,家中只剩下K和小姐两个人。我有些纳闷儿。虽然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可夫人从没有自己出门,将我和小姐单独留在宅子里的先例。于是,我问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她只是微微一笑。我不喜欢这时候的这种微笑。可能这是年轻女子的共同特点吧。小姐就是那种常常无端发笑的女孩。可当她看到我的脸色时,便马上恢复了平时的神态,认真地答道:“没有什么要紧的,就是有点事儿出去了。”作为房客的我自然没有进一步问下去的道理,便只能沉默了。
我换过衣服刚要坐下来时,夫人和女佣回来了。过了一会儿,全员又在饭桌上碰面了。刚住进来的时候,我这个房客还被当作客人对待。吃饭的时候由女佣将饭菜送到房间。可这规矩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渐渐变成每当开饭的时候,母女二人就将我叫过去共同就餐。K刚刚住进来的时候,我就叮嘱一定要将K与我同等对待。为此,我特意为夫人订了一张薄板制作的样式特别的折脚饭桌。现在几乎所有家庭都会用这种桌子了。可那时候还没有几个家庭能围着这样的饭桌吃饭。我专门跑去御茶水(东京地名)的家具店,让店里按照我的构思做了这个桌子。
在饭桌上,夫人向我解释,今天鱼铺的人没有按时送鱼过来,她不得已到街上去买些食物。我一想倒也对,既然有房客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时小姐看着我的脸又笑了起来,但被夫人骂了回去。
二十七
大概又过了一周的时间,我又一次穿过K与小姐正在聊天儿的隔间。小姐刚一看到我就笑了出来。我真应该立刻问问她为何而笑,然而却只是默默地来到了自己的房间。K也没和往常一样对我打招呼,小姐迅速打开格子门去了茶室。
晚饭时分,小姐说我是个奇怪的人。我也没问她自己究竟哪里奇怪了,只是看到夫人瞪了小姐一眼。
饭后,我拉着K出来散步。我们从传通院后面穿过植物园大街,顺着富坡往下走去。这次的散步时间不算短。可我们却极少说话。如果以性格论,K要比我更沉默。可我也不是健谈之人。虽然如此,我还是在整个散步途中,尽量找话题和他聊。我和他聊的主要是我们寄宿的这个家庭。我想知道他对夫人和小姐是何种看法。可他的回答总是含含糊糊——既不得要领,又极为简单。仿佛相比那两位女士,他将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专业学科上了。那时,第二学年的考试已经临近。在一般人看来,他算是个正正经经的学生吧。而且,他讲起EmanuelSwedenborg(瑞典哲学家)时那滔滔不绝的样子,令无才无学的我惊讶不已。
当我们顺利通过考试后,夫人非常高兴,说什么两个人都只剩一年辛苦了。而夫人那位视若掌上明珠的独生女也快要毕业了。K对我说,女人这种生物居然什么都没学也能毕业。大概除了学问,他对小姐的女红、古琴和插花的技能都没能看在眼里。对于他的迂阔,我觉得十分可笑。于是我又向他重复着我以往的论调:女人的价值并不在此。他没有特别提出反对,可也没显现出恍然同意的样子。我对此感到愉快。因为伴随着他“嗯”的一声应付的调子,他的脸上仍然出现了对女人轻视的神情。就算对我来说代表所有女性的小姐,他似乎也没有放在眼里。现在再回过头来看,我对K的嫉妒,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萌发苗头了。
我和K商量着暑假要去哪里度假。听他的口气,好像哪儿都不想去。当然,他也不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不过只要我邀请,他还是可以任意跟随的。我问他为什么不想去。他回答说不为什么,只想在家里读书。
我建议找个避暑地,在凉爽的地方读书对身体也有益处。可他却说:“要是这样,你一个人去就好了。”可我怎么也不想将K独自留在这里。一见到他与这座宅子里的人慢慢变得亲密,我就会十分低落。虽然我最初的希望已经达成,可为何现在自己的心情又会如此沮丧?我真是愚蠢。夫人对我们这种无休止的争论实在看不过去了,便从中调和。最后,我们决定一起去房州转转。
二十八
K不是个经常旅游的男人。我也是第一次去房州。我们对这个目的地一无所知,船一到就上了岸。登陆的地方好像叫保田。现在那个地方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以前还是个荒僻的渔村,一到那个地方就闻到了鱼腥味儿。如果下海的话,马上就会被海水掀倒,手脚都会被擦破。凶猛的波涛蹂躏着拳头大小的石块,令它们来回滚动。
我马上对这样的环境产生了厌恶。K未置可否。至少他的脸色看上去还不坏。可他每次下海,都会弄得遍体鳞伤。最终我说服他。我们离开这里,去了福浦,又从富浦去了那古。那个时节,这一带沿岸主要是学生聚集的场所。到处都是适合我们的海水浴场。我和K常常坐在海岸的岩石上,眺望着远处的海景以及近水的海底。从岩石上俯视海水,会呈现出斑斓之彩。普通市场上难得一见的稀有颜色的小鱼,红的啊,蓝的啊,都在清澈的波浪中欢畅游动,显得分外鲜艳。
我常常坐在这里,翻开书本。K则总是沉默不语,一无所为。我全然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沉溺于美景还是描绘美好的未来。有时,我会抬起头,问K在想些什么。K只是简单地回答没什么。我常常幻想着,如果此时此刻坐在自己身边的不是K,而是小姐,该多么愉快。这么想想倒也罢了,可有时我会在冥冥之中忽然产生怀疑,感觉此刻坐在岩石上的K也会抱着和我一样的想法。于是心中忽然生出不快,书也读不下去了。我猛然起身,对着大海发出肆无忌惮的怒吼。我做不出那种怡然吟诵诗歌的优雅之举,而是如野人般地狂乱吼叫。有时,我会忽然从后面抓住K的脖颈,问他如果就这样将他推入海中会如何。K纹丝未动,只是背对着我,答道“悉听尊便”,而我则马上将双手放开了。
这段时间,K的神经衰弱已经好了不少。可我的神经倒是渐渐变得敏感起来了。看着比我更加安稳的K,我的心中既羡慕又憎恨。为何他对我总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在我看来这无异于是他的一种自信。可就算我了解到这只是自信,也不会满足的。我的疑虑又近了一步,希望能了解这种自信的实质。在学问和事业方面,K又一次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找到了自己应为之奋斗的前途。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K与我没什么理由发生利益的冲突,我反倒因对K的关照产生出的积极效果而高兴。可如果他是因为小姐改变的话,我绝对不能允许了。令人不解的是,他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出我对小姐的感情。当然,我也没有特意做样子来暗示他。K本来就是个对男女之情极为迟钝的人。也正是由于这点,我才能一开始就放心地把他接到自己那儿去住。
二十九
我下定决心向K敞开心扉,当然,这不是我此时才做出的决定。在旅行出发前,我已经有了这种打算。可我没有抓住表白的机会,自己也无力制造这样的机会。现在回想起来,我身边的人都有些奇怪,竟然没有一个人谈起女人。可能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关于女人的话题,就是心里有话,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说出来,只是保持沉默。在今日呼吸着自由空气的你看来,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这究竟是道学的残余,还是某种羞涩的感情,请你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判断吧。
K和我属于无话不说的朋友。我们偶尔也会聊聊情爱之事,可谈话的内容只是落在抽象的理论上。就算这样,这类话题也是很少出现的。我们之间聊的大都是书本知识、学习学业、未来的事业、抱负理想或者修养情操等。就算我们的关系再亲密,也不会在严肃的关系中忽然谈“轻浮”的话题。从我打算将我对小姐的感情向他明示的那一刻,不知有多少次,我都在欲说还休的感情中暗暗苦恼。我真想把K的脑袋开个洞,然后向其中吹入温柔之风。
你现在看了觉得可笑的事情,对那时的我来说,真是个天大的困难。就是在旅行途中,我也和在家里一样胆小怕事。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K,希望能找到向他表明的机会。可每当看到他那种过度自负的表情,我就会觉得一筹莫展。要我看来,他的心房周围就像涂抹了厚厚的黑漆。我企图注入的澎湃新潮都被弹了回来,一滴也没有进入他的内心。
有时,我看到K那副高傲坚强的样子,内心反而会归于平静。在后悔自己内心多疑的同时,也会暗暗向K道歉。在道歉的同时,又会觉得自己是个劣等人,并对此心生厌恶。可过不了多久,曾经的疑虑又会卷土重来,而且势头更加猛烈。由于一切皆生于疑虑,所以一切均对我不利。K的相貌似乎也很讨女孩子喜欢,而他的性格也不像我这样小里小气的,应该挺受异性欢迎的吧。他朴拙粗放,不失男子汉的气概,这点也比我更有优势。说到学习,虽然我们学的不是一个专业,但我明白自己一定不是K的对手——总之,对方所有的优点都同时在我眼前展现出来,那一刻,内心刚刚稍显安稳的我,马上回到了坐立不安的状态。
K看到我这副模样,便提议要是不喜欢这里可以先回东京。他这么一说,我忽然又不想回去了。实际上,也可能不希望K返回东京。我们二人绕过房州顶端,往另一侧走下去。俗话说“那里即七里”,我们便吭哧地走个不停。我半开玩笑似的跟K说:“这么走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听了我的话,K回答脚不就是用来走路的。我们走热了,就钻入海中,不分场所地在水中泡一泡。之后又承受着强烈的日照,这样来来回回,真的把我们弄得筋疲力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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