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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底揭得太狠了, 脸皮厚如严小二也只强撑着辩了一句:“那是意外,我怎么会想到这么多?”

    杜衍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轻笑:“意外。”

    杜燕子这货从小到大最爱用这种似笑非笑,阴阳怪气的腔调笑话人!

    严小二最烦他这样,站起来冲他瞪眼:“杜燕子,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杜衍敛了笑,正色道:“命只有一条,这样的意外再来一回,你想下回想周全点都没机会了。”

    严小二涨红了脸,吭哧了半天, 也没吭哧出半个字来。

    江月儿看他被挤兑得可怜, 赶紧道:“本来就是嘛, 我们初来乍到的, 谁知道人家一言不合就对我们喊打喊杀的?严二哥也是好心帮我们,你怎么这么说人家?”

    杜衍幽幽看她一眼,倒是没说话了。

    江月儿心里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来了:这家伙这些天到底是怎么了,怪里怪气的……

    心里琢磨着等事情平了,要好好审审他,问严氏兄弟:“你们会在松江停几天?”

    严小二正想说话,被严大抢先道:“等船装满我们就走, 大约三四天的样子。”

    严小二大急:“老大……”

    严大厉眼一瞪:“怎么?你忘了爹还在云州等着我们吗?去晚了你不怕他老人家削你?”

    严小二生气地瞪回去, 倒是没反驳他。

    江月儿看不明白这兄弟俩在打什么哑谜, 就听严大道:“你们这里需要人手, 外头的几位兄弟我给你们留着, 有事尽管使唤。”顿了顿,他补充道:“这是你爹跟我爹事先说好的,人你尽管收着,几年前你舅舅回来也是那几位护送回来的,这里的情况,他们尽都明白。”

    “这么说,我外公外婆家的事你们早就知道了?”杜衍问道。

    严大淡淡一笑,算是承认了。

    严小二不满道:“那哥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严大冷笑一声:“你那张嘴,告诉给你,你转头就能把咱家底都卖了,我敢跟你说?再说,我听到的也就是那些流言,那是能瞎说的事?这事的内情我不也是头一回知道吗?”

    严小二噎了噎,道:“那我能留下来,我也要帮忙。”

    严大有招治他弟:“你留不留我说了不算,问爹去。”完了对江月儿道:“我们就住在码头旁边的平安客栈里,船上还有些事,我们先回去办事,晚些时候再来。”

    从小一起长大,对这两兄弟,江月儿和杜衍都没什么好客气的,听严大什么都安排好了,将人送出了杜家家门。

    严小二倒像是还有话要问的样子,被他哥死拉活拽地拽走了。

    人家的家事,明摆着不愿意跟他们两个外人说,这笨蛋还上赶着掺和,嫌弃自己不够招人烦吗?

    送走严家两兄弟,杜衍道:“你在家待着,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

    “今天捕快带了那么些人走,我总得去衙门一趟问问情况吧。”杜衍淡淡道。

    这个人,越来越怪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江月儿问道:“那,那你走了,傅家来人怎么办?”

    刚刚打人的时候她还生龙活虎的,但被人追了一回,虽然她嘴硬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怕的。

    杜衍的心软了软,转身解释道:“这里的情况还是王叔王婶更明白,更知道怎么对付。再者,他们刚刚那么些人被带走,只要还想在这住,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麻烦的。你在这陪着外公外婆,也好叫他们安些心。”顿了顿,温声道:“衙门不远,我很快回来,别怕。”

    阿敬从来不会跟她说这样的软话,他只会骂她笨笑她傻……不过听着还叫人怪熨贴的,江月儿心中蓦然生出“吾家有儿初养成”的欣慰感,遂一脸慈爱地叮嘱道:“那姐姐就听你的,你也小心点。”

    杜衍:“……”他似笑非笑道:“姐姐?你确定你现在还能当我姐姐?嗯?”

    江月儿迅速感受到了他用目光藐视自己身高的的企图,昂起脖子怒道:“你什么意思?就,就算我现在是没你高,那我也是你姐姐!”

    杜衍抬起手,居高临下地揪了把她的小辫,哼声一笑,丢下一句话,撒腿就跑:“你什么时候比我高了,再哄我当姐姐吧!”

    江月儿慢了一步,在后头直跳脚:“杜燕子你是欠修理了吧!”一日为姐,终身为姐!这混蛋他休想造反!

    转身看见王婶在院子里笑看他俩,不知怎地,有些羞窘,见她手上的菜篓子,笑着道:“王婶要做饭了吗?我来帮你。”

    王婶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哪能让小姐劳动的?”

    江月儿不由分说地夺过她手上的簸箕,笑道:“哪有这么娇贵?王婶你不知道,我在家的时候也时常做家事,我若是偷懒不做,我娘还得罚我呢。”

    王婶叹道:“大姑奶奶从小就这样,苦日子过惯了,都有了下人,也不晓得享福。”

    江月儿道:“我倒觉得这样也不错。省得哪天我家请不起佣人了,我过不了日子。否则就算有一屋的粮食,我连灶都烧不着,还不得活活饿死了?”

    王婶忙道:“可不兴这么咒自己家的,表小姐快‘呸’一声,跟老天爷说,你刚才是瞎说的。”

    江月儿也不争辩,笑嘻嘻地“呸”了一下,坐下来帮王婶摘着豆角,问道:“王婶我瞧我外公家也过得不错啊,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住得宽敞,还能吃上细白面,您怎么说她过的苦日子?她这日子还叫苦?”

    王婶犹豫了片刻,想想这些事早晚江月儿也打听得出来,便道:“这就得从老爷的事说起了。我们家老爷原本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在京里当过翰林的。”

    江月儿“啊”了一声:“我外公当过官?怎么家里面人都不提的?”

    王婶叹了口气,道:“老爷中进士的年岁不大,从中进士那年算下来也有三十年来了。大姑奶奶小时候还跟着太太上京享了几年的福,可好景不长,大姑奶奶八岁的时候,老爷在朝里得罪人被罢了官,这才回到了松江县。”

    自己居然也能勉强算官宦人家出身……江月儿笑道:“好新鲜,我外公居然做过京里的官!”不过被罢官终归说出来不好听,难怪家里人都不想提。

    王婶骄傲道:“那是!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巷尾的董家看得上我们家?我们家姑奶奶可正经是翰林小姐出身,要不是老爷遭人暗算,怎么可能轮得上他们家?可惜运气不好认错了人,差点害了大姑奶奶的终身。”

    江月儿见王婶说到后面情绪激愤起来,忙问:“那这事跟我娘吃苦有什么关系?”

    “先时老爷心气儿高,因为被罢官的事,觉得无颜见人,整日躲在家里不出门。那时候杜家的家底早年为着老爷赶考早花空了,家里没了进项,又要供大爷开蒙读书,老爷不管事,全靠太太和大姑奶奶白天黑夜的织布过活,太太的头风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连我和我家那口子都在外头找活干。就这,还逢年过节连块肉都吃不着,你说苦不苦?”

    江月儿想象了一下没肉吃的日子,深有同感:“苦!”

    王婶看得一乐:爱说话的人最喜欢有人捧场,江月儿不随便插话,又听得认真,引得她谈兴越发高昂。

    “就是啊!好在老天开眼,到大姑奶奶十五岁的时候,朝廷发了诏书,澄清了我们老爷的冤情,老爷这才觉得日子有了奔头,在平王府找了份清客的活,家里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平王府里当清客?平王府是什么人?”

    王婶笑道:“平王府不是什么人,是平王的府邸,平王的封地就在我们松江。平王是先帝的胞弟,也是现任皇帝的亲叔叔。”

    江月儿颇觉长了见识,外公竟跟皇帝老爷也间接扯上了关系:“外公怎么没继续当官?”清客江月儿知道,他们杨柳县陈县尊家里也养了几个,连幕僚都算不上,就是遇到饮宴客人了,出来作个诗排个笛什么的助兴。说着好听,也只有给主人排遣无聊用。

    还是个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小丫头呢。

    王婶心里叹一句,解释道:“这当官的门道可多了,老爷那时候一点家底都没有,进京要路费,选官还得打点。有时候便是打点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合适的官,或者给你发配到哪个位置上顶雷,都不好说。万一招人暗算了,说不好要掉脑袋的!当清客虽然地位没有当官高,可平王府有钱哪,平王又大方,这不,老爷当了几年的清客,家里先当出去的东西都赎回来了。”

    江月儿连连点头,心道:当官原来还有这么多不好的地方,等阿敬回来了,我可得好好跟他说说。

    想起一事,又问:“外公都是平王府的人了,怎么傅家人还是想欺负我们就欺负我们?”

    提起傅家,王婶的脸色阴了阴:“叫他们走了狗|屎运呗,傅家老太爷有个弟弟也在平王府当长史,大姑奶奶和傅家少爷的亲事当年就是他作的媒。表小姐你说,一个清客家,一个长史家,两个打起来了,平王帮谁?肯定是长史家啊。”

    江月儿哪分得清清客和长史的差别?王婶就给她解释了一遍。

    她把里头的关系细细一捋,不由赞了她爹一回:“我爹果然厉害,居然敢跟王府长史家亲戚作对!”

    这话连王婶也是赞同的:“可不是?江少爷,哦,我是说你爹,我都还记得,江少爷那时候白衣佩剑,头戴玉冠,走进来跟老爷说‘把大妹交给我,让她跟我走,我绝不让她吃苦’的样子,那样子,真是——啧啧啧,那个样子,我都说不出来。不是我说,大姑奶奶前头吃了几年苦,能得着你爹这样的夫婿,也是值得的!”

    江月儿看王婶满脸放光,一副憧憬怅惘的样子,咯咯直笑:“想不到我爹年轻的时候是这样的。”

    王婶一瞪眼,自觉维护偶像:“那是自然!你爹那时候多好的风仪,多俊的人物啊!要不是他前一年来我们家拜访,亲口说自己几年内不想成婚,我们老爷能歇了心思,把大姑奶奶许给那家不要脸的东西吗?”

    江月儿笑了一会儿,想起来:“我爹原来跟我外公家是旧交啊?”一说出来,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要不是旧交,外公会对他那么信任,几句话就把女儿交给他了吗?

    赶紧又问:“不是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我爹直接说要娶我娘,这不合规矩吧?”

    王婶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老爷这么做,当然是因为姑爷的爹娘早就没了。我还记得姑爷走后,太太还跟我们说过一回,说江少爷命苦,爹娘早早没了,族人也不是东西,要占他家财。对!”

    豆角摘好,王婶端起了簸箕:“江少爷头一回来时,老爷一个人喝了好几天闷酒,伤心得不得了,说他大恩未报,终身之憾。”

    江月儿急忙跟进去帮她提水:“原来我爷爷跟外公是好友啊?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王婶摇摇头,如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江少爷不是松江人,想来是老爷上京的时候认识的吧。那时候我就留在老家宅子里伺候老太爷老夫人,也没跟着去。”

    江月儿又换了几个问题问,看她实在不像知道其他的事,只好换了话题。

    王婶做事很麻利,不消半个时辰,几个菜便做好端上了桌。

    结果外公外婆旅途劳顿,又经这一吓,早就疲惫不堪地睡着了。江月儿等了又等,杜衍一直没回来,只好将他的饭菜另盛一份,招呼王婶,荷香和莲香三个一道吃了。

    这一等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杜衍还是没回来。江月儿频频望向大门,也没心思说话了,正急得想叫人出去找的时候,大门被拍响了。

    她亲自跑去开了门,果然是杜衍站在门外,不由放松一笑:“怎么这么——”看到身后的人,顿时冷了脸:“你怎么在这?”

    那人肿着脸对杜衍点点头:“这回多谢你了。”快步走了。正是先前被江月儿打了一顿的家伙。

    “哎——”

    江月儿想追上去,被杜衍伸手拦住:“先进去说。”

    江月儿气道:“你怎么跟这种人在一起?你知道他说我娘什么吗?”

    杜衍指指杜老爷和米氏的房间,轻声道:“进屋去说。”

    把江月儿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道:“那人是傅家的嗣子。那几个先跑的孩子只看到严二带着人把他抓走,跑回去话没说清楚,他们便以为你们要把他怎么样,两下里起了误会。他先头的爹娘便叫了些下人兄弟来找你们要人。”

    江月儿不满道:“那他还怎么谢你?”

    杜衍道:“因为他们持械斗殴,衙门里原本准备打板子的,我给负责打板子的人塞了点钱,让他们打得轻了些。他也知道。”

    江月儿瞪眼道:“你居然还让人打轻些!他们家这么造我们的谣,给我娘泼脏水,我们凭什么便宜他们?”

    杜衍喝了口水,道:“我也问了,谣言是从阿婶先定亲的人家传出来的,当时礼也走了一半,阿婶突然悄悄成婚走了,被傅家人一说,很多人都当真了。便是要报仇,他们最多只算个帮凶,升斗小民罢了,拉到衙门里打打板子也差不多了。外公外婆还要在这住,仇结得太深怎么住得安稳?”

    江月儿哼了一声,看他揉着肚子,低声道:“忙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没吃饭呢。”

    她没好气道:“饿死你活该,谁让你当好人的?”还是叫荷香给他把厨房留的饭端来,愁道:“那总不能叫我外公外婆背着这样的恶名住在这吧?”

    杜衍停了筷,道:“所以我才给傅书静,就是那个被你打的小子,给他卖了个人情,把他爹娘放了。傅家现在就剩下个老太太和他,只要他肯出面把事情说清楚,谣言就发散不了。”

    江月儿“唉哟”一声:“那这事可难了。你没看见,我今天一说我是杜家的外孙女,他那个眼神哟——”

    杜衍倒很乐观:“事在人为。他今天不也对我们道了谢?我们在松江一时半会儿的不会走,这事等我筹划筹划,准给它办妥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杜衍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青菜:“先让我吃饭吧,看饭都凉了。”心道,小胖妞脾气挺暴,这显然会是个受气的活,叫她掺和进来,再气个好歹怎么办?

    突然回过味来:不对啊!我为她想这么多干什么?她乐意受气,该叫她活该受着,多累几回才是,我只要站旁边说两句风凉话就够了。以前不就是这样吗?她弄不好了,还能多求我两回,岂不美哉?

    一时恶趣味起来一回,问她:“你有没有想过,阿叔为什么不送外公外婆回来?有他在,什么事解决不了?”

    江月儿还没来得及想这些,他这一点拨,顿时又生了新愁:“是啊!阿爹也是,非说他要上衙脱不开身。弄得他好像真很忙似的,他那个衙门,谁不知道啊?每天点完卯就没事干了嘛。”

    杜衍在旁边看了半天,见江月儿猜来猜去,始终不得其所,咳了咳,道:“你说,阿叔会不会在这得罪了人?”

    “不可能!”江月儿最崇拜她阿爹,哪听得了杜衍这么编排她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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